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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 07琼斯的歌
观音记 | | Shout (0)
【时间】2007年8月11日
【地点】Theatre Haus (Kulturarena), Jena, Germany
【人物】Rickie Lee Jones
在耶拿露天剧院外面就听到 Rickie Lee Jones 的声音,表演已经开始,是 Atlas’ Marker。在歌中她总有那么多的故事要讲,声音急急地升上去,在顿挫的钢琴里又化作窃窃私语。人们手里握着啤酒,默默地听。我悄悄穿过人群走到观众席最前面。黄昏灰蓝的天幕下,沉默的人群,鹅卵石广场,硕大的舞台顶篷和雾蒙蒙的歌声,它们构成了一个美丽的幻象。
Rickie Lee Jones就在离我几米远的台上唱着。看到她,心里还是一惊,那个杂志封面上头戴贝雷帽,眼里闪着光的歌者已是身形发胖的中年妇人。她端坐在钢琴后面,戴着粉红的披肩,金发垂下来遮住脸,弹唱她二十几年前的歌。也许在时间面前只有这些声音可以骄傲地站在此刻,藐视它的过去和未来。舞台的布置极简,只有钢琴和贝斯,空空的鼓座前挂着个小灯笼。Rickie Lee Jones和贝司手在舞台两端遥相呼应。她的声音状态很好,我在听的时候总想深呼吸,把她的声音也吸进去。
前面表演的作品多是旧的,Coolsville, We Belong Together,Last Chance Texaco,二十几年前的事了。Rickie Lee Jones残存着最后那些垮掉的一代的气息,在钢琴声里,她的诗暴风骤雨地喷薄而出。We Belong Together中疲惫的水手,从墨西哥为你带回项链的父亲,门边呆坐的 Dean,他们都伴着她的歌声穿梭而来,像幽灵般排着队在我眼前一一浮现。我看见她笔下打烊的酒馆,孤独的火车站,老式林肯车和一闪而过的西部景象,车里他们的收音机和纹身,以及欢乐的语气:Joey别念书了,我们去做海盗。
作为七十年代末美国唱作界的风云人物,Rickie Lee Jones的诗歌常常有即兴的成分。表演中,她一如青年时代的天马行空,起落的琴键可以暴躁也可以安静,诗歌是她的故事,你的故事或者我的故事。这不仅仅是舞台上两个人两件乐器,我感受到的是广阔的整个世界。夕阳向晚,小镇的夏天凉爽湿润,空气里漂浮着Rickie Lee Jones醉醺醺的叙述,连同每个观众无尽的想象,这是多么魔幻的时刻。
时间过半,她开始表演一些新歌。今年早些时候Rickie Lee Jones有新唱片发行,讲的是她对信仰的感悟。台上的气氛活跃起来,鼓手出现了,她在调试吉他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台下的观众开玩笑。歌曲在音色上粗砺些,人声也更加规则,多是与圣经故事相关的内容,我不是很懂。说实话,新歌也许只是她巡演和我看演出的借口,每个人都想在老旧的声音里找到点什么,比如我最深刻与强烈的印象是高中时第一次听到她的老唱片《海盗》,黑白的封面是恋人们在路灯下告别的景象,而唱片中的她,当时还是个自由的钢琴诗人。
天色暗下来,人群和台上一样渐渐活跃,四下里有酒杯的响动,人们或站或坐地鼓掌,不时爆发出欢笑。她在掌声里总是微笑着轻声说谢谢,我爱这里,我爱你们。谁不是这样呢,我也爱这里,我也爱你。这个夏天我从闷热的美国出逃至此,小镇里有啤酒和色彩鲜艳的房屋,傍晚还能看见Rickie Lee Jones,静静听她唱歌。没什么能比这样的偶遇更愉快了。
演出结束前,Rickie Lee Jones表演了Young Blood,应该算是二十年前的电台金曲了。午夜的城市,青年们总躲在这里那里,他们看上去都不错。她这样唱,可已不再年轻。最后她在人群的欢呼中说谢谢大家二十八年后还能来看她的演出。没看清她的表情,二十八年,我们都没有几个二十八年,Rickie Lee Jones也没几个二十八年,甚至很久以前跟这个小镇有关的黑格尔,马克思和席勒也没有几个二十八年。我们在思考时间时表情总是复杂的。
我随着人群退场,身后似乎还有奇妙的回音。趁夜色潜入宾馆,那里热闹的舞会还在继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