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又到了一团糟的地步,不干活,乱吃饭,猛睡或者通宵,逃课,找实习也停在口头。每次过不下去时,总会神奇地出现一场音乐会,它等待着我北上芝加哥,在困倦的图书馆和静悄悄的长夜里自己跟自己说话,幡然醒悟。
今天大雨,湿漉漉地走出地铁站又搞错了方向,径直来到芝加哥河边的三岔路口才发现。掉头过了芝加哥河,House of Blues的蓝色霓虹灯已在前面闪烁了。House of Blues坐落在河边那些层层圈圈的高层停车场旁边,我没来过,看介绍似乎是以黑人音乐(蓝调,爵士甚至嘻哈)为主的表演场所。进去以后发现是挺大的一个剧场,三个吧台,舞台的建筑装饰很华丽。
暖场的是个西语电子乐队,类似Garbage的那种,失真吉他加鼓加Protool加打碟,可惜女主唱太烂。场地里人在慢慢多起来,原以为Tricky的演出应该是电音青年和派对动物的最爱,会有一大堆人在舞池里飙舞,可场地中央似乎是欧巴桑和怪蜀熟主打,techno的音乐也引不起太多的劲舞。
Tricky们在暖场乐队结束以后进行了漫长的准备,期间我坐在舞池沿上抱着我的书包快睡着了。自从灰狗车站的存包柜坏掉以后我又恢复了背书包看演出,倒也没觉得太累。抬眼望去,周围为什么都是大叔大妈呢,青年们哪里去了,这不是电子和曾经时尚的trip hop么。等到幕布打开,才发现事实并非我想。正如几年来他音乐的走向,Tricky已经不是那意外时髦的trip hop和说唱先锋,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摇滚人物,乐队是齐全的配备,吉他,贝司,鼓,键盘,效果器,两个人声,很隆重。所以他的观众不是裤子掉在地上的俗气的主流说唱拥趸,也不是东柏林晚上两点才开门的 techno俱乐部里光着身体的锐舞一族,他们就是正常的,不太能飙舞的,穿着毫不起眼的我的同龄人以及大叔大妈们。
而真正不穿衣服的是Tricky自己和他的鼓手,女主唱的衣服后背也直开到露出屁屁。他们才是这个夜晚的统治者。Tricky的主要任务是背对观众、秀背阔肌、吸烟、摆造型和颤抖。在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也唱歌,因为永远都用话筒延时的效果,他一句顶五句。比较累的是他的女主唱,基本上所有的人声部分都是她完成的。最累的是鼓手,我没见他停手过,歌曲和歌曲之间基本没有停顿,这是Tricky的音乐,用鼓的节奏变化过渡就行了。
说实话Tricky的现场还是很好看的,比我想象的要精彩。他基本上把他最近几年的唱片里的音乐作风还原出来了,由于是现场所以更真实、暴烈和无序。他也把一些本来五分钟左右的简短歌曲延长到十五分钟,有大量即兴的人声和乐队jam,很是过瘾。新歌Past Mistake就有气氛,非常适合现场。鼓很沉,恐怖电影的弦乐和钢琴,人声在比录音室版多出来的十分钟里爆发、隐没、再爆发。这是我看到的一个比较震撼的片段。一部分歌曲我还叫得出名字,比方Overcome,Christiansands,Puppy Toy什么的。观众在Overcome里面高潮了一回,听Tricky用摇滚的配备演绎他当年惊艳电子音乐界的成名作,别有一番味道。
其实在热烈的时候大叔大妈还有我都会扭一下身体,尽管看着别扭。管他呢,谁让气氛那么好。Tricky的返场很漫长,歌不多,但首首都百转千回,最后的Vent 估计有个二十分钟,异常火爆。散场的时候我已是身著短袖,一脸的油和汗,意气风发地走在桥上。秋风从河心吹过来,感觉自己还蛮酷的,看了这么一场劲爆演出。
和往常一样,演出的教育意义都在接下来的那个寒冷、无聊、半睡半醒的长夜里显现出来。幻象总被现实冷冷地拍下,我从开心亢奋跌落到伤心焦虑,我发现自己又必须直面自己的生活了。我像一个瘾者总是折服于和囚禁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极端空洞的状态里,它必须靠物理上残忍无情的变化才能被打破,比如地理位置的剧烈转移或者极其漫长的沉睡。我身体里正常的部分在这几年里慢慢地消失了,我感到了绝望。这不是Tricky的演出所触发的,这可以是任何演出或者任何行动,任何细微的举止。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未来在这几年里变得渺茫。我甚至不再能保证我的心脏能够一直正常地跳动下去,就像任何精彩的演出都不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