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Sep 05

日出前的十八秒

观音记 | | Shout (0)

小顾同学在电话里说她清晨时分到达芝加哥,“很兴奋很兴奋”,要在“很小很小”的灰狗车站和我碰头。我自然也是很兴奋很兴奋,翘掉上午最朝气蓬勃的操作系统课,上路了。下午两点半,远远望见传说中的“downtown”芝加哥的摩天大厦。和每个初次进城的无产者一样,我怦然心动。

在“很小很小”的灰狗车站和小顾同学会合。我们在“can you tell me the way to …”的句式中找到了方向,在麦当劳找到了午饭,在唱片店找到了怀旧话题,在书店找到了洗手间以后,于傍晚6点30分准时来到芝加哥大剧院。我们在夜色初临的剧院外席地而坐。现在,剧场就是无数本地外地青年心向往之的圣地,他们带着苹果机来了,带着恋人和香烟,带着小顾同学描述的“湿润的大麻的气息”,带着中文“艺术家”字样的纹身,苦苦等待sigur rós的出现。多美妙的傍晚啊,大家摇头晃脑,似乎连这空气都来自冰岛,暴有品位。

终于蜂拥而入了,终于挤到门口了。礼堂内,暖场嘉宾已悄然登台献艺。

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台上的4个姐姐只是暖场嘉宾,一边纳闷怎么sigur rós都男扮女装了,一边急急忙忙坐定。4个姐姐使用提琴若干,玩具铃和音乐盒,盛满清水的玻璃杯和苹果电脑,令台上闪现出闲云野鹤的气度。她们赤脚走着,交换乐器,慵懒地趴在桌上控制苹果机的鼠标,或者小步跳着扑向一架木琴。她们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的可爱的拨弦乐器,会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有时,手指在玻璃杯沿上轻轻一转,薄雾般的嗡嗡声便腾起,散开,绕梁三日。事后小顾同学说她像是看到了极光,怔住了,不过我觉得这个比喻很差劲。我的感觉就像看见小孩趴在窗沿上眨眼,跟我打招呼,甜蜜得不得了。这个比方也很烂。

中场休息时找到了失散的小顾,两人拼命吹捧”sigur rós”,比如小顾的“极光”论——两个傻瓜还蒙在鼓里,还把刚才的4个姐姐叫做sigur rós,纳闷她们怎么变得这么孩子气,sigur rós在唱片里有很多激情的篇幅啊。直到10分钟后真人露面,我们两个才在各自的角落里各自脸红——我们实在太不正宗,太不正宗了!

第一首歌很热烈,乐队成员在半透明的幕布后面演奏,用灯光打出很多吓人的影子。然后幕布拉开,观众们啊啊地沸腾成了一片。真正的演出开始啦,从安详的和弦或者悠长的低音开始,渐入佳境的时候,我们听见了冰岛语,主唱的声音很特别,稚嫩的童音,像苦尽甘来了的radiohead,尖利而甜蜜。它预示着一个开放的结尾,钢琴不见了——他让位给生猛的鼓手,同时主唱用一把弓狠狠地拉他的吉他。我听见有人说,fuck, that’s awesome。

awesome的是那个剧变的刹那。我们从微笑的晨光中闻到暴风雨的气息,那是一个有预谋的高潮,或是几千个屏息凝神的猛烈心跳。末了,主唱在恢复了平静的鼓点和钢琴背后,举起自己的吉他,对着空空的琴箱长长叹息。于是我们听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回声,它飘荡在主唱孤单而巨大的背影上,久久不散。我知道小顾这个时候快发疯了,这种落寞是学不来,也装不来的。

我前排的三个mm开了手机,让她们的朋友也听。sigur rós在台上围成一圈,浅浅的灯光打在钢琴上,鼓手低头拨弄着合成器,主唱背对着我们,他的弓在吉他的弦上起伏。我喜欢黑色的瘦弱的背影,噼啪作响的噪音,和其间惊人的停顿和沉默。歌声再度响起时多媒体设备在屏幕上映射出弧光和萤火。那是冰岛的黎明么?但愿前排mm的朋友在手机里听到了这个黎明,听到了这些弧光和萤火,他的夜晚将变得妙不可言。

大多数时候,我看不清人们的面目,他们在幕布的光影间走动,他们的倒影交错,就像日光里摇晃的水。作为一个post rock乐团,sigur rós是神奇的。我们小心触摸那些绵密的低频采样,想搞清楚动机的演化,它们怎样被推入了吉他音墙。谁也不懂冰岛语,可我们还是仔细辨认每个切齿的辅音和每个柔软的元音,这是最接近古条顿语的现代语言,我们想象它们是edda诗集,是遥远的极夜中的一盏灯塔。当那些动机在低频电音和弦乐中加速时,我就想,这是一次日出吧。而日出前的十八秒才是最神奇的。因为这是安静的十八秒,是背景中孩子雀跃的十八秒,是背景中海浪和巨大的高压输电架的十八秒。然后光明喷薄而出。十八秒后,他们的呐喊与我们的心跳一起喷薄而出。

而终究不是壮丽的。终究还是平静下来,单纯甜蜜,他们是有童心的。他们曾经给一个冰岛幼儿数学软件做过配音和配乐,在演出里,他们也会这样细声细气地唱歌,指使合成器发出吱吱的鸟叫。但他们不会蹦蹦跳跳,不会说观众朋友们我爱你,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后的大屏幕上有两个旋转的塑料娃娃,屋檐上一排水滴正悄然落下。他们用小心翼翼的节奏和旋律试探我心中最古老的回忆,我的第一张画,我的玩具熊,我的坦克兵。它们在sigur rós那里还原出它们的面目。

最后,舞台上一片漆黑。键盘和三角铁闪着光,合成器有老唱片的转动声,低音混响上漂浮着无数尖细的欢笑和耳语。我听见采样的心跳声,晚安,再见,妈妈亲我一下,然后安然睡去,在梦中等待下一个日出前的十八秒。乐队悄悄离开了舞台,鼓机还在一起一伏的呼吸,幕布上栖息的群鸟缓慢地飞起,落下,亲密地聊天,输电线在慢放的镜头里休闲地晃动。也许还会有热闹的片断,还会有1/8拍的鼓点和高分贝的回授噪音,那我们等待下一个日出吧。

光明来到的时候,sigur rós和4个弦乐姐姐拉着手走出来,在台上并肩鞠躬。他们带着微笑,没有encore,合成器还有心跳的声音,屏幕上出现一棵树,上书takk。takk的意思是谢谢。

曲终人散。我和小顾同学坐在街口,对面就是夜色中浑身闪亮的芝加哥。我们都说不出话来,空气里已经没有了“暴有品位”的来自冰岛的味道,芝加哥的午夜荒凉得匪夷所思。有黑人走来向我们要钱,和我们谈论上帝。我们还是不想说话,各自回想各自温暖的片断。后来小顾告诉我,最后的谢幕曲,纤细的欢笑声和柔和的心跳令她感动,包括那个默默的鞠躬和”takk”。我没有回应,我想我在若干个日出前的十八秒里找到了我想要的。

我们在狂风里坐了很久。小顾同学说她厌倦了内布拉斯加,她想去纽约工作。我说我想去遥远的旧金山。可是我们仍然步行回“很小很小”的灰狗车站,她回她的内布拉斯加,我回我的香槟。我在清晨六点的灰狗巴士上沉沉睡去。我错过了日出前的十八秒。

<我没有拍到好效果的照片。照片来自他们的旅行日记。>

22
Sep 05

Sigur Ros is sweet, but I’m dying.

观音记 | | Shout (0)

在芝加哥看了一个演出。我从香槟赶去,他们从冰岛赶来。详情过两天补,他们的确有意思。

回来以后直奔牙医,这次似乎有麻烦了。晚上要上课,下午备课。明天见老板,可我看不懂那两篇文章。

突然觉得很无奈。于是先睡一觉。

14
Jun 05

旅行者酒吧五周年庆

观音记 | | Shout (0)

I 三哥戴表啦~

老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晚上旅行者酒吧的五周年庆。而我的样子显然更适合出现在图书馆而不是酒吧,于是乎MSN骚扰白热,约了时间一起去,他带着我混。

白热是正确的,人很多,包括乐队的各类狐朋狗友,狗友的狗友比方我,乐队的粉丝们,误入歧途的常客以及永远兴高采烈的外国人(土!)。表演还没有开始,白热跟甜蜜的孩子他们坐在一起,我反正跟定他了,也傻傻坐下,看他们松垮跨地打招呼聊天。演出开始的时候酒吧里早已没了座位,我们便站在走道里斜着眼看第一个上台的与人向观众打招呼。

第一个曲子忘了叫什么。戴眼镜的主唱情绪饱满地开始了他们的恶搞。…大哥和二哥,挖煤去了山西,煤矿爆炸,他们压在了下面。三哥去了山西,寻找他们的遗体。遗体没有找到,找到一截手臂。手臂上戴着手表,那可是祖传的表啊~于是三哥戴上手表,三哥戴上手表。三哥戴表啦~三哥戴表啦~

直到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哄笑起来。为了一个小小的巧妙的动机,我忍受了一大段无聊的东西。油光满面的主唱接着他们的第二首歌,杭州人民爱万峰。想来小资一把的白领伪白领们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开始尴尬地笑。其实也挺好玩的,可还没有像顶楼马戏团那样彻底,技术上也粗糙,所以只能看主唱认真地模仿着万峰的咆哮。让你上床你就上床啦?!让你性交你就性交啦?!主唱瞪着眼睛,本地的人民笑成一片,外来客不知所措地喝啤酒。万峰老师真的是有群众基础的,嗯。

白热说做政治波普的人应该脑子里有点东西,而与人显然还没有能力表达他们想表达的。不过之于我,嗯嗯,那些文字游戏,恶搞,闪光的片断,能让我到时候笑一下ft一下就行啦。第三首雷锋(塔)的故事,主唱不遗余力地吊嗓子学着女声,我不要听雷锋的故事!于是乎再装低音,好好好,那给你讲个雷锋塔的故事。~~哎呦,法海是流氓!把她压在了他下面~~ 不是不是不是,是把她压在了~塔~下面!类似的一唱一和,一惊一乍,混着骚乱的吉他和主唱扭腰伴唱的千年等一回,全场估计已经狂汗了。我猜大多数人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开场,而不是如此这般的搞恶的文字游戏和政治讽刺。他们欠扁么!有人吃吃笑着跟白热说。不过主唱还在继续,风骚地做着宋祖英的手势,唱道,纽约世贸倒了啊,我们再造他十个八个雷锋塔啊,为了实现现代化啊,我们再开他十个八个奥运会啊~~

II 阳光下,你我都是狂热之身

雨人之后是水晶蝶。以前听过他们的一次表演,英式,延绵不断的那种。等了20分钟仍然只有他们的CD在播,白热说他们都还在外面扎堆聊天呢。他们演出经验丰富,会控制气氛和节奏,今天顺便也推销他们刚刚发行的唱片。白热对我进行着扫盲,我突然想到今天回杭州的汽车上听到的排行榜里有他们的歌。哇,他们也打榜的啊,我说。大家无语,嗯嗯,他们不是地下乐队么。是啊是啊,不过出版发行了嘛,总要有个主流的走法。

这时来了王岳杭,大我8届的杭外校友。属于我“走投无路的青春期”阶段的偶像,似乎也是白热的女友,这次给我带来了一本书和一个冰淇淋。书是Black Flag的Henry Rollins的日记中译本,叫上车走人。——上路,我们永不回头——我边舔冰淇淋边翻看那煽情的序和跋。

水晶蝶终于登台了,首先感谢…其次我们…,如此这般一番以后,打榜歌神秘旅行终于出来了。这个很不错啊,节制而且流畅,再加点莫名其妙的忧伤,用来打那些常年被傻大姐们占据的什么什么榜实在可惜。这个都有点像染了4AD的Britpop嘛,怎么个U2法?白热答曰:他们几个都是受了U2影响的,刚才那个倒是少数的作品。哦了一声,马上在第二个作品里听到了U2的情绪。这个是翻唱Cure的Love Song,可用了明亮的嗓音和饱满的吉他。U2啊U2。开始有了掌声,后面还有互动,只缺他们在上海的一帮粉丝了。最后他们说三十岁的人也能朋克,便三个和弦地吵了一阵。很带劲,连我这样没有激情的人都这么觉得。看来我的青春期的确缺乏必要的热血和躁动,后悔ing。在娴熟地欲走还留地encore了一个 U2的w/o you之后,他们娴熟退场,娴熟地鼓励大家到门口买他们的首张唱片:神秘旅行。

最后他们终于结束了,用京剧采样吊嗓来了一段smells like teen spirit。总觉得最多的时候是感到尴尬,不是好玩,也不是震撼。

III 所有的人走来走去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水晶蝶那样的,听觉上自然。与人那样的需要精力。中场休息的时候跑到外面透透气,里面挤满了人和热气。空地上他们热烈地聊天拍照。我没有人说话,就傻坐着。期间注意到一个被他们称作什么什么什么的大妈忙不迭地穿梭在人群中跟外国人说话,有点负责外联的意味。

王岳杭的某个朋友跑过来,王岳杭指着我说,这就是跟你说过的那个超级女生迷。汗,当时我只是开开玩笑的…那人拉住我,啊,我也超女迷诶。我… 她愤怒地声讨了杭州赛区的黑幕,和我互相诉说了一下超有气质超有品位的叶子mm,便又走了。于是我继续傻坐,直到甜蜜的孩子上场。

主唱是很可爱的人,说话时总看着别人的眼睛,带着笑。而且活泼。好几年前见他在天堂人间表演过,当时我也是跟着白热混。他们和白热很熟。其实他们的歌我都不熟,而且没有抓耳的旋律,朴实,太朴实了。酒吧里的气氛已经很好,每个歌曲都迎来大量的掌声和尖叫。对了,那首歌叫什么?咖啡没有加糖,对面陌生姑娘…

…所有的人走来走去。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一句词。因为酒吧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跟着唱,那些忙着拍照的歌迷,那些坐在我们后面桌子上的歌迷,那些窜来窜去的歌迷,同时回过头跟着台上唱,所有的人走来走去,所有的人…这应该是最温暖的时刻了。很多人就在等这个时刻,据说甜蜜的孩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杭州演出了。主唱开始念出一串名字,他的朋友们。尖叫和骚动,歌迷们叫着,我的灵魂!我的灵魂!于是邀请上乐队原来的吉他手,一起 “我的灵魂”。

可惜我不是他们的死扇。差不多了,演出将尽。我对白热和王说,我要走啦,我开始感到无趣了。哦,好啊,再见。走出酒吧,转身离开那即将开始的最后一两首歌。外面有些聊天道别的男人和醉醺醺的女人。我要了一张水晶蝶的唱片,骑着我摇摇晃晃的自行车,回家啦。12点多,也不迟。晚风很舒服,这个时间在美国,我一定刚从学校回家,摇摇晃晃地想念这些似曾相识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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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orm is finally over, the sky wild and exhausted. We went up to the observatory and the gods were with us. They gave us the most beautiful rainbow i've ever seen. I closed my eyes and cried.